在聊完了正事，天子果断向刘易斯发出“你是哪里人？”的问话——显然不同于刘易斯对天子；天子对刘易斯的前世有着充分的好奇。
刘易斯脱口而出：“卡斯佛伦王都人。陛下。”
这个回答巧妙地同时具有着“准确回答”和“答非所问”的双重属性，天子无奈地尬笑了一声：“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显然刘易斯直到现在都在回避着这个问题。
看着天子失望的眼神，刘易斯被逼到了墙角，心想：“非说不可吗？”
无可奈何，刘易斯只好用尽可能简练的几个字说道：“奥匈帝国；维也纳，军人。”当刘易斯提到“军人”两个字时，眼神间露出了常人不敢直视的寒光。
听到这个名字，天子却是又惊又喜：“奥匈帝国？那可是一战时期顶顶有名的大帝国！你真是那个时代的军人？难怪你会有那个时代的武器！”
尽管天子欣喜；但从天子的话语里刘易斯却听出了不对劲，惊讶地大声问道：“等等？一战？陛下指的是……世界大战？为什么会叫一战？难倒还有二战和三战吗？”
刘易斯顿时感觉被骗了，当时自己的上司，乃至教官都宣称，自己参与的“伟大战争”将会是“终结一切战争的战争”。
天子也意识到，刘易斯可能没有见到二战，甚至她可能连一战都没熬过，只好含蓄地低声回答：“有……二战。但是没有三战。至少在我的那个时代还没有。”
“啊！焦糊……那……”刘易斯霎时间苦恼地抱住了头——终究是什么都没能终结。
更可怕的感觉袭上心头：当刘易斯提及奥匈时，天子的第一反应就是一战——当一个帝国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一场战争，那么这个帝国的命运一定会紧紧与这场战争绑定在一起，并且大概率就此终结。
举个例子：十字军。第一印象是什么？十字军东征。东征然后呢？十字军凉了，让萨拉丁车翻了。
尽管有这般不祥的预感，但刘易斯还是颤抖着问道：“那……那……我的国家怎么样了？赢了吗？”
天子看着刘易斯焦虑的眼神，微微地低下了头：“奥匈……没有胜利。奥匈在战后被迫签订了条约……解体了。不再有奥匈，而是奥地利，匈牙利，捷克……以及其它好几个小国。”
“见鬼！见鬼……”一连骂了好几个“见鬼”，刘易斯愤怒地一拳砸在了身后的椅背上。
刘易斯万万没想到，曾经幅员近七十万平方公里的帝国竟会在一夜之间四分五裂；协约国虽不至于像蒙古人和匈奴人一样将整个奥匈杀得寸草不生，但那份辉煌的陨落着实在刘易斯心中落下了一份耻辱和阴霾。
看到刘易斯关心奥匈的终末，天子已然知晓刘易斯没能活到协约签订的那一天：“所以……你是阵亡然后来到这个世界的？”
刘易斯点了点头：“是的，我……阵亡了。”。
听闻了二战和国家陷落的两个噩耗，刘易斯不敢再向天子问及上一世更多未来的事情，只好转换话题问道：“陛下……陛下是什么时候的……哪里人？”
天子倒是落落大方的讲出了自己身份和出生地，却是刘易斯从来没有听过的地方。
身份倒是出乎刘易斯的意料。最初刘易斯猜测天子在上一世应该是个老板之类的大人物，没想到竟然是个学生。
刘易斯连忙答道：“是的……没有听说过。那陛下是怎么……来到的这个世界上？”
天子谈及自己的死因却是一副冷嘲热讽的表情：“说来惭愧。我当初死得可没有你这般轰轰烈烈。我死于……校园意外事故。”
刘易斯听完一惊：“怎么会？”
天子说道：“我是个历史爱好者；在班里属于什么都懂，文科不错的那种。老师和女生都喜欢我。但问题在于这就惹恼了一群……学习不那么好的学生们。”
“恶霸么？”刘易斯笑了两声——“这种生物”刘易斯也见过，但前世的好朋友比尔把欺负过刘易斯的恶霸都捶趴下了。
天子叹了口气：“差不多吧。有一天我跟同学在学校房顶操场上聊天；就被一群恶霸围堵；他们让我管他们叫爸爸……我不服，他们就打我。我气上头来，就说‘如果我有一天当上了皇帝，就把你们都杀了。’这可能惹怒了其中一个，他就把我从学校房顶上推了下去。”
刘易斯大惊：“啊这——学生活动区域没有个什么防掉落的护栏吗？”
天子说：“有是有。但大概是年久失修吧……当我撞在护栏上的一瞬间，连护栏到支撑护栏的水泥台子都跟着我掉了下去。”
刘易斯揪心地说道：“这是多烂的工程啊……”然后抬起头看着天子，“不过似乎陛下好像心想事成了？”
天子叹了口气：“是啊……托阿荼的‘福’。”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刘易斯，“不过你猜猜朕当上皇帝……不，或者说你猜猜朕从穿越到现在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十二？十三？”刘易斯不敢乱讲，她只能凭借着自己穿越的经历；盲猜天子是在穿越之后，当了一段时间的太子然后继位登基的。
然而天子却说出了一个刘易斯无论如何无法想象的数字。
“一万年。从穿越到现在。我已经在米雷兰渡过了整整一万年。”
刘易斯目瞪口呆。
天子说道：“阿荼让我降生在距今一万年前，一个几乎还是原始人的天洲部落中，是族长的孩子，并将会成为下一任族长。尽管我知道这和阿荼许诺的‘成为皇帝’的相去甚远，但我还是用我的知识引领着这个部落走向了强盛；并过完了我短短的三十年岁月。”
天子继续说：“然后我意识到状况的异常……当疾病夺走了我的性命之后……我意识到我以我儿子，也就是我继承人的身份，活了过来——我旧世界的文学作品中管这种现象叫夺舍——当我再次过完我领导部落的四十年后。相同的事情又发生了。”
刘易斯颤抖着问道：“也就是陛下能不断夺舍自己后代，然后永生不死？”
天子摇头：“最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后来有一次，土国的游牧民族杀穿了我刚刚小有规模的‘王国’。我本人被游牧民族的可汗斩杀。然后下一秒……我就夺舍了他的肉身；原来的那个可汗不复存在了。我喝止了手下们的杀戮，重新做了天洲的王。”
天子的表情变得忧愁：“慢慢的……我便发现我是在以‘下一个注定的天洲领袖’的身份一次又一次的重生。而且我没法控制这种能力，只能通过设立太子的方法尽可能精确地将夺舍目标控制在太子身上。但有时候也会夺舍到我的女儿、兄弟甚至是篡位者身上。”
刘易斯不明白天子的表情为何那么悲伤，问：“以登基称帝为目标来看，这个能力还算不错的样子？”
天子叹气：“一开始我也以为这是让我向称帝迈进的祝福；但后来却发现是最恶毒的诅咒。因为当我重生的时候，那个继承人的灵魂将会消失。我没法对我最器重的后代投入情感，也没法用心培育，因为我知道即便这样做了，当我死的那一天一切都会付之东流。
“我永远也无法看到我的后代继承我的衣钵去打造一番属于他们的天下，因为我将替他们做完该做的一切……”
“我没法死去。这种转生漫长，痛苦而看不到尽头。我也只得硬着头皮，向着我唯一的目标——做皇帝而努力。朕团结了天洲的人民，打下了金、木、水、火、土各国的领地，结盟或是击败了当地的古神，终于是在距今大概三千年的时候……宣布自己是天洲的皇帝。基于我为天洲人塑造的世界观，也就是天子。”
三千年前，那会儿卡斯佛伦估计还蛮荒呢，好在傍上了精灵族的大腿学会了魔法——刘易斯心想。
“但即便如此，这诅咒的轮回也没有办法终结……好在朕现在已经习惯了，只要天洲万民安康，没有大灾大难，朕就心满意足了。”
听到这里，刘易斯尝试将天子的自述与关于天子的传说联系起来，她愈发觉得先前了解的天洲世界正在“崩坏”。
刘易斯颤抖着问到：“也就是天洲那些关于陛下的……什么五龙传说，什么天父之龙的神话之类的其实是？”
天子淡然微笑：“嗯。除了‘代代子龙都将继承父龙的灵魂’这句话之外都是我编的。所谓的五龙只是围绕着天洲或敌或友的五位古神罢了。”
刘易斯只好轻轻拍脸：“啊……难怪我会觉得陛下也是古神。”然后赞叹道，“您能熬过一万年的时间，建立这么大的帝国先不说……您没有精神崩溃也是人中龙凤了。”
天子听完笑了：“谢谢夸奖。朕倒是觉得你更厉害：朕的宰相吕仲从七国会议上回来后跟朕说，你靠自己把阿荼的眷族直接怼了回去；不愧是奥匈的军士……您是军官？”
商业互吹一番过后，天子对刘易斯的称谓都变了。
“精锐步兵。上尉而已。”一边说着，刘易斯尝试着整理了一下因攀爬、索降而杂乱的衣领以让它看起来更有上尉的风范。
天子无比兴奋，当即握住了刘易斯的手：“所以您才真的上流人士啊！”
然后低声说：“难得我们两个同世界的人在此聚首，朕准备了宴会；要不要叫上你的同伴一道来聚一聚？朕可是还有好多事情想跟你说呢？”
刘易斯也用力握住了天子的手：“乐意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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